程乡故事 | 街王的故事

作者：TSANG

原作时间：2012-02-02

街王不是地痞流氓，街王不是鸡王，街王不开养鸡场，更不开风化场所。上个世纪20年代，街王出生在南洋，不多大便随母亲回到了乡下，继承了乡下的祖屋耀华庐。街王叫黄宏阶，因为客家话里阶、街、鸡同音，便落下了一个街王的花名，他也并不介意，甚至十分享受别人叫他这个称号。

街王祖上两三代人都是到南洋做生意的，他的父亲和几个老婆生了几个孩子，让他回来乡下定居是为了继承祖产，从前的客家人都不愿意忘掉根基，祖业总要有人守着。街王的祖屋修在镇上小学的门前，小学是修在一座小山上的，所以耀华庐刚好在上坡的路旁。那是一座不大的两进的宅子，像大部分的客家民居那样，有着大大的天井，门墙刷得雪白，门前是块空地，空地前种着许多小树。在并不富裕的镇上，这确实是座讲究的宅子，即便在今天，至少也是昔日气派的见证。

街王和母亲生活在这个宅子里，娶了一个老婆，生了几个女儿但没有儿子，却也是过着令许多人羡慕的日子。街王的母亲去世得早，据说自打入门街王就没有和老婆住一间房，把一个宅子划分为二，一人住一边。有人开玩笑问他说：街伯，你不和你老婆同房，怎么还生了那么多个女儿？他哈哈大笑，一拍大腿说：要的时候不就叫她过来嘛！

街王嗜烟如命，据说他以前在卷烟厂工作过，但却因为偷过两包烟而被开除了，他一直都并不服气。以往没有卷烟的时候，都要自己买来烟叶自己用纸卷，街王的二女儿很懂得照顾自己的父亲，每次都会买来烟叶细细切好、晒好，然后卷给街王，街王也特别疼他这个女儿。后来他的女儿却投水自杀了，据说那是在秋天收稻的时候，他的女儿不大懂得打禾，街王骂了她，两人大概就发生了争吵，街王一时说了气话，她的女儿便跑到水库投水了。因为二女儿的死，街王哭了，据说那是他一辈子唯一一次为别人而哭。

据说反右的时候，上面派下来了干部，外来的干部并不了解街王，但听到了街王这个花名，以为这个人是当地的地痞流氓之首，于是专门审问调查了街王，虽然并没有发现什么反革命的证据，但也因着他家华侨的背景，被批斗得很惨。1958年开始大练钢铁的时候，他的祖屋耀华庐也被人民公社收为公有，把许多人召集来住在这里开大锅饭，别人原来的房子却都改养鸡、养猪了。那个时代结束后，房子回来了，街王一家人也终于回来了，但是女儿们也都相继嫁出去了，街王和他的老婆便都是两位孤老各守一边宅子到临终。据说街王从来没有煮过一顿饭给自己的老婆吃，直到他老婆临终的那几个月，他一个人照顾了老婆几个月。

街王抽了一辈子的烟，在他老婆去世后不久，他查出患上了肺癌，在医院住了许久，但也确实没有太多可医治的办法了。街王又从医院跑了回来，回到了一个人的宅子里，过着平常的生活，还是时常会跑到他侄子开的店里坐着和大家聊天，他告诉大家自己在医院住的时候，吃不好睡不好，医生还不让他抽烟，大便都拉不出来，跑回来一支烟一抽，就排了个痛快，一帮老人听完都哈哈大笑。

街王除了爱抽烟，还偶尔爱打鸟，或者拉拉二胡。街王有一支火药枪，大概得益于他女婿是武装部的缘故，所以并没有被没收。街王闲来无事总会带上枪，跑到山里蹲着守上一天，打上三两只鸟，晚上回到家便熬粥喝，有时还会叫上几个朋友一起喝粥聊天。街王拉得一手好弦子，听说他的侄子就是跟他学的，所以时常会在他侄子的店里拉上几曲，老人们也都愿意在那坐着听听、聊聊。春节前几天，街王又拉了一曲，他的侄子还录了音，老人们又开心地聊了许多，但谁也没想到没几天街王便去了，连年都没能过。
街王去了，街王的一个女儿继承了耀华庐，她的儿子随街王姓黄，也算是续了街王的烟火。在去之前街王问他的女儿：这个宅子你们还要吗？如果真不想要的话我便卖了。这就是街王的怪脾气。

这就是街王，他的脾气怪，镇上的人总有许多关于他的趣事。出殡的那天，鼓号敲得响彻全镇，唢呐号子吹了一天，老朋友听了想起他，便想起了关于他的那些趣事，不禁大笑。可是，又有几个老人不唏嘘呢？爷爷和他相识多年，也算趣味相投，这几天爷爷喝了不少酒，也说了许多话。以前我从不认识街王，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，当他去了之后，听说这些，我才知道，原来他就是在我小时候上学路过他家门前时，曾对我微笑的那个老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