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乡故事 | 活着

作者：TSANG

原作时间：2014-12-28

余华的《活着》用口述的形式，记载了福贵老人的苦难人生，种种离奇、悲惨的遭遇，前赴后继地倾覆在福贵的身上。读罢，除了感叹福贵的命运之外，也会想世间怎可能有如此凄凉的人。

直到今天在家里听了一件事。

碧华是一个瘦小的女人，四十岁上下，时常见她扎着马尾辫，穿着碎花上衣、黑色裤子和拖鞋，在田地里忙碌着，或扛着农具在路上走着。她代表了这里数代农村妇女的形象。

碧华为祺祥生了四个女儿，因此也被她的家官、家娘所讨厌，因为“不孝有三无后为大”。还有人说碧华的家官不检点，有点问题，所以她和他的关系处得不好。总之，祺祥带着老婆孩子搬了出去，租住在一间在路边老旧的平房里。

我们家园子里活多，有一年就雇了祺祥来帮工，每天割草喂鱼什么的。工资还算可以，但实际来说确实还比不上去做一天泥水工赚得多。祺祥两夫妇除了自己种些粮食，也就四处帮人打散工，活并不重，所以倒也干得乐意。祺祥偶尔去别的地方帮工，碧华就会代他来我们家园子里割草，每天早上一次、傍晚一次，没有懈怠，挣的都是辛苦钱。

我们家看他们辛苦，平时有点什么好吃的，或是旧的衣服，也都会给他们，让他们带回去给孩子，他们都很高兴。我记得有一年中秋我恰巧在家，晚上奶奶打电话给碧华，让她有空就来喝茶，顺便给月饼她。没多久，她便带着四个孩子，趁着月色走到了我家，奶奶给了她两盒月饼，她和孩子一直说着感谢的话，但死活都不肯进来喝茶，又匆匆离开了。

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碧华，之后奶奶身体稍微好了些，也就没再请祺祥和碧华来帮工，毕竟在别处帮工他们大概还能赚得更多吧。
虽然祺祥和碧华的日子过得比大多数人都要艰苦，但是每次路过他们那间老旧的平房，都能看见敞开的门里他们和孩子们忙碌的身影。我知道他们家一定很热闹，这是贫穷无法掩盖的生的气息。然而，最近他们家的大门一直紧闭，老房子显得很坍颓。

后来听说，碧华得了尿毒症。据说一开始只是觉得痛，在乡里的卫生院治了很久，都不见好，没办法只好送去城里，第一人民医院却已不肯收了，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医院收下，检查出来已是尿毒症晚期。坊间还有传闻，说是碧华只有一个肾，所以才会得尿毒症。

碧华怎么样了，我们不知道，人们除了同情一个将死或是已死之人，别无他法。只是许多人摇头感叹，说祺祥辛苦了大半辈子，不仅搭进去了钱财，还搭进去了幸福。我知道，那种生的气息已经永不复返。

乡下有一句俗语，我已记不清，大概意思是说衰运总是会找上穷人，穷人总是会越活越倒霉。这句话不是真理，但却是不知多少代人见证的总结。我想起银时说的那句话：“和你们这些少爷不同,我们光是活着就竭尽全力了。”

在时代和命运面前，人的抗争太无力了。活着，本就不是一件易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