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的背

作者：TSANG

原作时间：2004-12-23

忆起童年的往事，总忘不了在父亲的背上所走过的路……

那段日子，也是我与父亲在家乡相处得最长的一个时期。

雨后的夕阳显得更迷人，所以每当雨后的傍晚，父亲总会拉着我胖胖的小手在小路上漫步而走。其实我并不喜欢散步，因为这对我来说太累了，但我很喜欢那雨后风景。羊肠似的小路，两旁杂生着各式各样的花草，叶片上的水珠结了碎，碎了又结。路旁小溪的流水并不因雨后而泛滥，依然那么柔柔地细流潺潺。不远稻田里的秧苗，喝足水后绿油油地泛着诱人的光，稻田的上方，是碧蓝易碎的天。天的远方一道渐变的昏黄，是那西沉的太阳留下的余辉。时不时，那空中，还划过一只归巢的鸟，而沁人心脾的空气里，起伏着那泥土与花草的气息……真美！

但一路上只是默默地走，默默地看……即使我想问父亲什么东西。

我从不敢向父亲提出背我的请求，因为他是父亲，我眼中严厉的象征，但更主要的是，其实他也总会在最后主动背我。末了，在回家的路上，我又伏在了父亲的背上。

也许是因为雨后小路崎岖，也许是因为父亲太胖了，我在父亲的背上感觉到一晃一晃的。我没有在意这些，而是把耳朵贴在父亲的背上。我觉得很暖和，很宽大……虽然我不知道那热气来自于何方，但它似乎阻挡了那傍晚丝丝凉风。我细细地听着父亲的心跳，“卟……卟……卟……”“呵呵……”我为听到这一细微的声音而高兴，一个劲地傻笑。

到家了，我便会替父亲捶捶他酸痛的肩背作为回报，父亲总会很乐意接受这种回报，露出欣慰的笑容……

眨眼间逝去了近十年，雨后的散步已是许久以前的往事，我离开父亲独自来深圳求学也五年有余了。

难得见到父亲的一次，是上一个暑假。

又是一个夏日雨后的傍晚。父亲拿出羽毛球拍，说是要和我战上几局，我想，父亲如何是我的对手？不料，没几局我却败下阵来，只好摇摇头把位子让给了母亲。

站在父亲的身后，看着他在夕阳下左奔右突的身影，我的心不知为何颤了一下，我想是太凉了吧……不过我忆起了多年前的傍晚……
然而每当回忆起，我内心又是如何的难堪。五年的分分离离，居然如此残酷地让我们父子默然，哪怕我们都曾记得昔日的携手，而如今每每电话里，或是难得的一次会面，都只有再普通不过的寒暄。父爱是深沉的，它往往沉淀在心底，而不一定说出口。我想，作为儿子，我能感受到父亲的爱，算是对他的一个欣慰吧？

在一个儿子眼中，我的父亲是永远唯一的，甚至是伟大的。

父亲有两个兄弟，都离开了家到异乡去打拼，按照家乡的习俗，父亲作为长子，必须留守家业，所以父亲便留了下来。十几年以来，甚至到了我也离开他身边的时候，诺大的祖屋便只有父母两人。父亲在家乡的政府部门工作，每日除了为工作而奔波，作为顶梁柱的父亲，还要打理家里的基业。在后来生活渐渐富余起来后，祖屋共修葺翻新了三次，但凡沙石泥料，灯饰桌椅，父亲都一概自己经手，帐目也记得分明，隔三差五的，他还要亲力亲为，去给工人们帮手。古语道：“父若不在，长子为父。”父亲要独自担当一家之长的角色，肩上的担子如何敢放松？

家乡是个小乡镇，总有做不完的农村工作。父亲在镇政府不过是个财政管理的科级干部，但是他总要下乡上山的，诸如分派扶贫款项，征收粮税之类的，往往还要到许多穷乡僻壤，很少在家吃饭。我笑言他是给政府打工的小工，干国家的事，领得工资却常不及标准。父亲也只是一笑而过，告诉我，有时候责任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。

父亲很难得有空闲的时候，在我幼年又有过几次工作的调动，也经常出差，直到后来我来深求学，我们相处一起的时间的确很少，然而每次与他一起，他告诉我的一些东西，都是足以让我受用一生的智慧财富。

我也已经长大，父亲是无法再背起我了，但我对那温暖的背依然记忆犹新。然而我也发现，父亲的背似乎小了，也许因为我长大了，也许因为他确实太劳累了……胖不是好事，我也不希望父亲瘦下来，但在我眼中，他的背依然如以往那般宽大伟岸，暖意融融。而在这一刻我也明白了，父亲给我的温暖是发自那一颗我曾倾听过无数次的心。

正是在父亲的背上曾经走过的路，也是在父亲的温暖包容下走过了一段路，我经历了许多，也懂得了许多，我晓得，他，无论是作为长子，还是作为父亲和丈夫，乃至说作为一个党员和公务员，他背上所担负着的，不仅仅只有这些。

终究会有一天，我会接过父亲背上的重负，把他的期待延续下去，这，也许是我回报父亲最好的方式吧？